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關燈


之後的幾天,但凡敏感一點兒的人都會發現,縣衙裏的氣氛很怪,從東到西,以葉稹書房和季棠小院子連線為軸,輻射出了一塊低氣壓區,簡直讓人喘不過來氣兒。

葉稹那天是被季棠問懵了,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,這兩天心上郁氣橫生,十分的不痛快——當然,最直接遭殃的人是越峰。

越峰這兩天簡直要崩潰了,郎君整日冷著個臉,對誰都沒什麽好臉色,這就算了,他能忍。可是這一轉眼,郎君明明拿著公文,好似在看,但再看那眼神,早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。

他是實在心驚膽戰的。

再旁敲側擊的找人一問,再問道三伏頭上,得知原來郎君那天去過季棠的院子。

這麽前後一聯系,越峰心知肚明,心中也是發沈。

感情啊感情,來的怎麽那麽悄無聲息?

不過他倒是也沒打算挑破,想著郎君現在自己心中不明白,說不定過上一段時間,這種感覺就消退了也未可知。

畢竟郎君是什麽身份,季棠又是什麽身份?

越峰打定主意,但是心中還是有一小點兒的糾結,他怎麽覺得他現在這麽像戲文中棒打鴛鴦的反派呢……

然而身邊的三伏還在皺著眉頭跟他倒苦水,說:“……哎呀,我真的不知道怎麽了,我原來以為令君去和四姐說說話,四姐的心情就能好一些,可是那天我回去,放在桌子上的飯菜四姐不僅動都沒動一下,反而更加不願意說話了!整天消沈的呆在院子裏,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啊……越哥哥,你說他們這是怎麽了?”

越峰將自己從內心小小的糾結中拔出來,皺眉嚴肅的搖搖頭,說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三伏一張苦瓜臉更苦了,簡直急的都要哭出來了!

越峰一見此情形,下意識的皺眉,他真的不想看見誰哭哭啼啼的啊!更何況三伏哭起來更是嚇人!他連忙說:“要不你讓季……仵作多出去走走散散心?”

其實他剛才想直接說“季棠”,但是覺著三伏在面前,也不好直接說,就生生的改成了“季仵作”。

聽完他這話,三伏看了他一眼,越峰竟然在那個眼神中略微看到了……鄙夷?

只聽三伏嘆了口氣,沈痛的說:“我當然知道要讓四姐出去散散心啊,可是關鍵,我怎麽讓她出去啊!”

越峰眉毛微皺,只當是自己看錯了,他怎麽可能被傻小子鄙夷呢!

他憋了半天,又說:“投其所好。”

至於怎麽個投其所好,就的讓三伏自己想辦法了,畢竟季棠跟他也不熟。

幸而葉稹的低氣壓沒有持續幾天,案子有了新的進展,他要著手處理案子,自然是沒那麽多心思去消沈。

根據葉稹指出來的線索找了兩天,便在臨縣找到了一名婦人。

臨縣的縣令一聽說是葉縣令來抓人,屁顛兒屁顛兒的自己也帶著人,上門將那婦人綁了,讓陳常帶了回去。

那婦人,鄰居家的都叫她範氏,名字大家也都不知道,她自己也不記得了,都說是小時候被拐子早早的拐走,經了好幾次倒手。

範氏夫家範二牛是山中的獵戶,當時實在是窮的娶不到媳婦,三十了都還沒有成親,只能用攢的獸皮換了個老婆。也是當年拐子嫌棄範氏“憨長個大個子,每天吃兩三個人的飯量,腦袋瓜還不靈光”,覺得可能會砸手裏,於是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,隨便收點兒東西,將她賣給了範二牛。

後來範二牛攢了些錢財,這才從玉楊山搬下來,到臨縣住了。

葉稹登上公堂,確實下意識的往下一掃,每個角落看了一邊,未見季棠身影,心中失落,轉而又一顫,搖了搖頭,坐在了公椅上。

從上往下一看,只見範氏滿臉溝壑皺紋,皮膚黑糙,兼之頭發花白,穿著灰舊的衣衫,衣袖處還有些破損,雙手不安的搓著,甲縫中另有汙泥,骨節粗大變形。此時她哆哆嗦嗦的站在中間,腦袋恨不得縮到衣服裏。

葉稹有些楞住,這範氏還不到四十,怎麽會如此的滄桑?而且看她這個樣子,任誰能想到她有可能殺害了一個貴婦,而且那小兒子現在還不知所蹤?

他眼神一沈,在堂上拍響驚堂木,問道:“犯婦範氏,你可知何罪?”

這一聲驚堂木下去,範氏簡直都要站不住了,她耷拉下來的眼中盛滿了恐懼,身子一軟,癱倒在地,然後哆哆嗦嗦的說:“令君……令君……犯婦知道錯了犯婦不敢了……”

這麽快認罪,他們誰也沒有想到。

可聽完範氏的自陳,他們又突然有些理解了。

原來當初範氏嫁與範二牛,過了一年便生了個兒子。第二年大雪封山,加上家中又添了個兒子和媳婦,實在是過不下去了,範二牛便早早的下山去做短工,幹力氣活,能賺一些是一些。

範氏便在家裏帶著孩子,可巧有一天,她在屋內做飯,飯成了以後去找兒子吃飯,屋內卻找不見了。

範氏的兒子不到一歲就會走路,平日裏最是調皮,喜歡自己爬爬走走,範氏也沒多想,只當是兒子又在外面玩雪,便出去找了找。

可是一找找到天黑,都沒有蹤影,範氏急了。因為他們住在山上,周圍又極少人煙,她這個時候也找不到其他人幫忙,只能自己舉著火把在山裏亂找。

到了淩晨,範氏終於在離家不遠處的一處雪坑中發現了兒子。他頭破血流,小小的身子已經硬了,而那雪坑,是範二牛為了捕獸而挖的陷阱,一到冬天,廢棄了而已。

範氏哀慟欲絕,而丈夫還在外做短工,她一邊又是傷心,一邊又是害怕丈夫回來之後見到孩子死了,會狠狠的打她罵她。

但是沒有辦法,她只能先將孩子埋了。

直到半個月後,一名發髻淩亂,但是穿著一看就華麗的女子抱著孩子敲響了她的門。

那個女子就是秦少夫人。

範氏也算是個古道熱腸的,立馬就讓秦少夫人在家裏借住。秦少夫人也很感動,自言他日一定相報。

可是慢慢的,範氏就起了心思。

在不止一次夢到丈夫因為兒子的死對自己拳腳交加之後,她的害怕慢慢戰勝了良心:秦少夫人懷中抱著的小郎君也不過一歲左右,和自己兒子年齡差不多,而且秦少夫人自言遇到了山匪,好不容易逃出來的,可是在這山中,死一個貴婦人太容易了……

於是在一天晚上,如同鬼迷了心竅一般,範氏拿著一把柴刀來到了秦少夫人睡著的房中。

她是猶豫了半天的,可是這個時候,秦少夫人不知怎麽的醒了,看著範氏手中的刀,驚恐的叫了起來。

範氏一見到事情敗露,當時也是害怕,幹脆一不做二不休,朝秦少夫人砍來,還大吼著:“把孩子給我!”

不過兔子急了也咬人,狗急了也跳墻。秦少夫人眼見死之將至,爆發了平生最大的力量,掙紮著將範氏手中的刀撞向一邊,然後抱著兒子就往外跑。

可是天寒地凍還不認路的,她能往哪邊跑?

況且晚上看不清方向,秦少夫人跑了一段,就摔倒磕傷了膝蓋,她眼見著前面又個隱蔽的山洞,自己也跑不了了,只能帶著兒子鉆到裏面,以期躲過一劫。

可是秦小郎君早就被吵醒了,也受了驚嚇,此時嚎啕大哭,怎麽哄都哄不下去,秦少夫人悲恐交加,早已自知命中躲不過這一劫。

當初他們遇到山匪劫道,秦少夫人滿頭珠翠和手釧都交了出去,想著保命,但是丈夫婚前送的那枚金章,她卻一直貼身帶著,沒舍得交出去。

這時候少夫人知道範氏想要自己的孩子,也隱約知道她自己的孩子死了,心想範氏定是想要將自己的孩子冒充她的孩子,她今日躲不過去,但是不甘心讓孩子認賊作母!

於是她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,將金章嵌入了孩子肩頭皮膚。

秦小郎君嚎啕大哭,範氏也鉆了進來。

範氏手中的鐮刀沒了蹤跡,只不過臉色瘋狂,眼中閃著奇異的光,她一把將秦少夫人甩到山洞壁上,然後搶過了小郎君。再去看秦少夫人的時候,她已經斷氣了。

範氏心中一驚,理智卻回來不少,深知自己做了了不得的事情,這時候不敢再看秦少夫人屍身,抱著小郎君就往回走。

可回去之後才發現,小郎君的背後竟然鮮血淋漓的刻著一朵梅花!

她心驚膽戰,但是還得用小郎君應付丈夫。

誰知道開春範二牛回來的時候,說自己做工掙了不少錢,比在山上強多了,心想在攢點兒錢,可以搬下縣城住,就不用在山上打獵了。

當時範氏每日看著秦小郎君,夜裏發夢發的厲害,此時聽丈夫一說,她提出,將秦小郎君賣掉,可以湊夠買房子的費用。

範二牛當時不舍,畢竟這是自己第一個兒子,但是範氏實在是害怕,不過不久,範氏就又懷孕了,生下了一個兒子。

千求百求之下,範二牛漸漸的也覺得這個方法可行,便轉手賣了秦小郎君,自己用這個錢和積蓄,在臨縣買了個小小的宅地,自此,離開了玉楊山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